这种反常的行为让我想起一个词——
心虚。
或许还存有一丝幻想,我强压住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他:「能不能别再见苏晴了?」
陈浩宇眉头一皱,显得颇为不耐烦:「她是我的秘书,负责安排我的日程,不见面你觉得现实吗?」
他冷静地分析着,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粉碎了我最后的幻想。
央视六套正在播放《前任攻略》,画面切换到女主角疯狂吃芒果的场景,我突然眼眶泛酸。
明明曾经相爱,为何终究无法走到最后?
陈浩宇察觉到我湿润的眼眶,微微一愣,连忙递来纸巾,又好气又好笑地帮我擦拭。
「林悦小朋友,请问你多大了,看个电影还能哭成这样?」
记忆中,他似乎很喜欢叫我小朋友。
高考那年,陈爸爸在卖冰淇淋的路上遭遇车祸,因迟迟筹不够手术费,陈浩宇选择辍学打工。
那时我已两个月未见陈浩宇,但高考当天,我在通往考场的小径上看到了陈浩宇和挂满树梢的数百朵小红花。
他朝我挥手,催我快进考场:「放松点儿,林悦小朋友一定能一路花开。」
那时我还不知道陈爸爸病危的消息,没留意他眼中流转的哀伤,更不知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辛酸。
拿到录取通知书,我立刻奔到他家,陈浩宇却挤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林悦,我也失去了妈妈。」
我愣住,任凭他将我拥入怀中。
我紧紧抱住他,字字清晰,无比坚定。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笨拙却真诚的誓言消融在晚霞中,陈浩宇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滑落,最后化为痛哭。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相互扶持,共度漫长岁月。
一年后,我们终于考入同一所大学。
我穿上最美的裙子,站在校门口等他,口袋里揣着省吃俭用一个月攒下的生活费,就为请他吃顿好的。
陈浩宇如约而至,他身穿洗得泛白的衬衫,见我便轻轻一笑,拖着行李走过来。
「林悦小朋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陈浩宇,你的陈浩宇。」
多年以后,许多事我都忘了,唯有这句话时的他,深深印在心底。
温柔,真挚,眼里心里全是我。
陈浩宇。
最近我的状态很差,孙娜帮我预约了心理咨询。
游戏排位时,我给她发消息。
孙娜依旧愤愤不平:「臭小子结婚时说得那么好听,竟这样对你,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我想起私家侦探调查的结果,心头又是一阵憋闷。
那次去送下午茶,我看到了陈浩宇公司的一份银行流水。
其中一家名为「讯达科技」的公司引起我的注意,陈浩宇每月向该公司转账十万用于购买咨询服务,数额虽不算太大,用途却模糊不清。
对方神色严肃:「你的推测没错,讯达是个空壳公司,法人是王红梅,也就是苏晴的妈妈。」
他又评价道:「你老公确实够谨慎。」
我冷笑一声。
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给她花钱。
「还有别的发现吗?」
他继续说:「我查过航班记录,上个月跟你老公去巴厘岛度假的,正是苏晴。」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手机里,孙娜仍在怒斥陈浩宇,我正要安慰她,旁边突然递来一杯水。
「放松点,别愁眉苦脸的。」
我转头看去,一个面容俊朗、身穿白大褂的男子正低头看着我。
「认不出来啦?」
他摘下口罩,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迅速想起他是谁。
「林亦凡?」
他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答对了。」
「你怎么在这儿工作?」
他指指前方的科室:「上班呢。」
其实我俩不算太熟,当初做家教辅导他功课时,他就不太专心听讲,后来听说他去英国留学了,我们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他竟然成了心理医生。
咨询时间虽只有一个小时,但与他聊了一会儿,我感觉心情舒畅多了。
正值午饭时间,我取了药,顺便请林亦凡吃了顿饭,此事就此翻篇。
当陈浩宇醉醺醺地回到家时,我精心准备的一桌菜肴再次被冷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他挪到床上,他却紧紧抱住我不松手,醉意朦胧地念叨着我的名字,还不停在我颈窝处磨蹭。
可我只感到全身一阵紧绷,无法放松。
陈浩宇仍不死心,试图再度拥抱我,直到我用力将他推开,这场闹剧才宣告结束。
我沉默不语,他则仰面躺在床上,没过多久,竟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他知道我已经察觉,但我决口不提。
他心中满是愧疚,却又不敢道歉,只能在忐忑不安中煎熬。
我们就这样尴尬地相对无言,直至深夜各自背对背入睡,谁都没有开口交谈的意愿。
回忆起当初我们从偏僻的地下室迁入近郊的一室户,除了支付每月2500块的租金,还能每周奢侈一回,下馆子好好享受一顿。
那段日子陈浩宇承受着巨大压力,有时喝醉了被兄弟们架回来,就在小区楼下抱着我失声痛哭:
「悦悦,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要相信我。」
我拍着他的背,笑着回应:「我当然相信你。」
就如同一直以来的那样。
在这点上,陈浩宇并未食言。他创办了一家小型建筑设计公司,收入随之节节攀升。
仅仅五年,我们就搬进了市中心的大平层。
站在落地窗前,满目高楼大厦,视野无比开阔。
新房交付那天,他将钥匙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中,满脸笑容灿烂地说:「媳妇儿,以后我养你没问题啦!」
中央六台真是个神奇的频道,总能播出与心境完美契合的电影。在
我向陈浩宇提出离婚的那个夜晚,电视里正好在重播《前任3》。
屏幕里,女主角不顾身上的过敏反应,仍旧大口大口地啃着芒果。
其实我对芒果也过敏。
大学时期,室友的母亲给她寄来两大箱青芒,她分了几只给我尝鲜,结果导致宿管阿姨穿着睡衣,紧急将呼吸困难的我送上救护车。深夜护士来为我更换点滴,从堆积如山的擤鼻涕纸巾中,我看到了陈浩宇满头大汗的脸庞。
那时,他是真心关心我是否痛苦。
然而,与刘悦交往时,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我曾因芒果过敏遭受的痛苦。
「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浩宇勉强挤出笑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压根不相信我会提出离婚。
其实我自己也难以接受,但短短几个月,我已经彻底变成了自己厌恶的模样——多疑、自责、近乎疯狂。
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逐渐将我淹没,而我明知道情况愈发糟糕,却无力阻止。
这噩梦,必须终止。
我将离婚协议书递到陈浩宇面前:「这还不清楚吗?」
他试图岔开话题:「如果你是因为孩子的事,我们可以再要一个,你别……」
我垂下眼帘,强忍泪水,打断他的话:「不可能再有了。」
创业初期,我们曾有过一个孩子,但由于我白天在公司工作,晚上还要去便利店兼职,最终因过度劳累不幸流产。
陈浩宇此刻仍然愣在那里,我已转身进入卧室,取出早已打包好的衣物。
即将出门之际,他掐灭烟蒂,一把抓住我的行李箱把手。
「我知道你派人调查我,也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我跟她真的没什么,你就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要跟我离婚?」
他稍作停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即使到了这个关头,他依然认为能蒙混过关。
我冷笑一声,挣脱他的手:「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究竟从何时开始,我们都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水电卡在床头柜里,别等到欠费才想起缴费,陈阿姨会提醒你的。冰箱里的水果尽量两日内吃完,还有几个快递……」
我犹豫了一下:「算了,都不要了……」
此刻,陈浩宇才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说的是快递不要了,还是我也不要了?」
他的声音颤抖,目光中带着控诉,仿佛无情的人是我。
连我自己也在内心追问:
你真的舍得放弃他吗?那个曾带你走出孤独的少年,那个无论多晚都会等你、载你回家的少年,你真的舍得放手吗?
幸好此时手机响起,显示闺蜜已经到了楼下。
我提起行李走下楼,陈浩宇又发来信息,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悦悦,你真的能割舍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吗?」
我抬头望去,他正站在阳台上,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我。
看着他,我感到体内仅存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逝。
记忆中那个曾照亮我生命的少年,此刻仿佛与我相隔了无数光年。
「只要时间足够长,就能放下。」我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这几个字,然后毅然转身,再未回头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