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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汤表妹。”谢夫人拉着那姑娘的手介绍道,“她这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好久没见了。”
原来是永昌侯府三姑奶奶谢怀珍的女儿。
宋轻尘进府一年,只见过这位三姑奶奶几面,每次见着,她都愁眉苦脸。
听说是因为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妾室生了俩儿子,在怀安伯府备受冷落的缘故。
如今看来,和汤蓉蓉脸上那颗痣也有关系。
她微微一笑:“汤表妹好。”
她在千金堂乔装打扮过,又用的假声,汤蓉蓉并未认出她是那位让自己重获新生的宋大夫。
“表嫂好。”
汤蓉蓉一脸温婉笑容。
她的长相不算出色,但看着温顺听话,是谢夫人最喜欢的那类姑娘。
女儿能带出来见人了,谢怀珍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意,笑盈盈道:“思玥,蓉蓉喜欢荷花,你带她去爱荷苑转转,我和大嫂说会话。”
“好的,您和娘慢慢聊。”
宋轻尘领着汤蓉蓉离开了。
谢怀珍和谢夫人唠了几句家常,把话题扯到了宋轻尘身上。
“听说大嫂先前想把府里丫头配给曹庄头,却被杜氏找的人搅和,还克死了曹庄头?”
谢夫人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从谁口中听说的?”
自怀疑上珍儿母女,她极为忌讳自己院里的人和外人勾结。
谢怀珍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我那陪嫁庄子就挨着曹家庄,上个月底查账时,庄头跟我提了一嘴。”
谢夫人心中稍安,却还是不大高兴她提这事:“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谢怀珍叹了口气。
“大嫂,我一早看出,杜氏绝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先前她讨你喜欢,我不好说什么,如今你们婆媳不和,我怕你应付不来,想帮帮你。”
帮她?
谢怀珍有这么好心?
谢夫人可没忘记自己刚嫁过来时,谢怀珍仗着老夫人撑腰,给她下绊子的事。
她掀了掀眼皮:“你想怎么帮我?”
谢怀珍压低嗓音:“蓉蓉最是听话,若嫁给祈光当平妻,就能帮你料理侯府中馈,分了杜氏的权。”
原来是图谋侯夫人之位。
谢夫人露出一丝讽刺:“平妻只是说得好听,不也还是妾,你舍得蓉蓉给人做妾?她好歹也是伯府千金。”
谢怀珍:“什么妾不妾的,能给谢家开枝散叶,是蓉蓉的福气。”
这话倒是让谢夫人刮目相看。
她沉吟片刻,回道:“平妻不行,会坏了祖上传下的规矩,二房倒是可以。”
谢怀珍神色一怔。
爱荷苑里,汤蓉蓉坐在水榭里,看了好一会甜甜凫水。
“它游得可真好。”
她一脸羡慕。
“我小时候也想学凫水,可惜母亲不同意。”
宋轻尘随口道:“你如今也可以学。”
“如、如今?”汤蓉蓉惊得舌头都不利索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泡水里。”
宋轻尘轻笑:“那你只能继续羡慕了。”
汤蓉蓉默了一瞬。
“其实我挺想学医的,先前我脸上长了颗痣,是千金堂的宋大夫帮我切掉的,伤好后一点都看不出来,太神奇了。
我也想像她一样,化腐朽为神奇。
可我娘肯定不会同意,她只想我嫁给豪门贵族,当个诰命夫人。”
宋轻尘微微一笑,示意她抬头看天。
天上有一小朵快速生长的白云,长到甜甜那么大后,又一点点消散,归于虚无。
“我们不过是比这朵云久一点的存在。”
宋轻尘缓缓道。
“这辈子,不管遂了多少人的愿,讨了多少人欢心,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汤蓉蓉心头一震。
是啊,人死了都是一场空,她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吗?
她来这世上走一遭,难道只是为了成全别人?
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
清风徐来,心头堆积多时的阴云也在这一刹那,随风而散。
“表嫂,太谢谢你了。”
她热泪盈眶。
“我决定了,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跟宋大夫学医。”
宋轻尘:“???”
等等,她没说过要收徒啊。
但看着汤蓉蓉满怀希望的眼神,她没有说什么。
不扫兴,是她做人的基本准则。
谢夫人留谢怀珍和汤蓉蓉在府里吃晚饭,用过膳后,和蔼可亲道:“蓉蓉,你这么久没来看舅妈,在这住几天再回府怎么样?”
汤蓉蓉看向自家母亲:“娘,您也留下来吗?”
谢怀珍摇头:“府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置,腾不出时间。你在这好好玩儿便是。”
汤蓉蓉:“那我陪娘回府忙活。”
见谢怀珍给她使眼色,她补了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谢怀珍没辙,只好和谢夫人告辞。
“大嫂,我们过两天再来。”
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总会找到机会让两个孩子相处的。
谢夫人和她一个想法,不过谢祈光向来主意正,谢怀珍母女离开后,她还是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今儿见了你汤表妹,觉得她怎么样?”
谢祈光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不还是老样子吗,只是脸长开了点。”
“我是说,给你当二房怎么样?你不是想兼祧两房吗?”
谢祈光脸色龟裂开来。
“娘,我是为了娶无央才想兼祧两房!”
谢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仪无央,可人家有未婚夫婿,你也勉强不来,不如趁早死心,换个人疼爱,你汤表妹——”
“娘您别说了!”
谢祈光脸色铁青。
“我绝不会娶汤表妹!”
“除了无央,我谁也不要!就算她有未婚夫婿,也只会是我的人!”
撂完话,他拂袖而去。
谢夫人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魔障了?”她捂着胸口,咳个不停,“难不成他还想夺人姻缘?他可是朝廷命官,也不怕别人参他!”
吴妈给她顺背。
“可能是世子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障碍,求不得的也就一个颜姑娘,才会放不下。”
谢夫人缓了过来:“你说得在理,这男人啊,得不到的,都是心头肉;得到了,就是鞋底泥。”
吴妈点头:“不收了颜姑娘,世子恐怕不会罢休。”
谢夫人闻言,一条计策浮上心头。
《世子的朱砂痣是女装大佬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这是你汤表妹。”谢夫人拉着那姑娘的手介绍道,“她这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都好久没见了。”
原来是永昌侯府三姑奶奶谢怀珍的女儿。
宋轻尘进府一年,只见过这位三姑奶奶几面,每次见着,她都愁眉苦脸。
听说是因为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妾室生了俩儿子,在怀安伯府备受冷落的缘故。
如今看来,和汤蓉蓉脸上那颗痣也有关系。
她微微一笑:“汤表妹好。”
她在千金堂乔装打扮过,又用的假声,汤蓉蓉并未认出她是那位让自己重获新生的宋大夫。
“表嫂好。”
汤蓉蓉一脸温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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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能带出来见人了,谢怀珍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意,笑盈盈道:“思玥,蓉蓉喜欢荷花,你带她去爱荷苑转转,我和大嫂说会话。”
“好的,您和娘慢慢聊。”
宋轻尘领着汤蓉蓉离开了。
谢怀珍和谢夫人唠了几句家常,把话题扯到了宋轻尘身上。
“听说大嫂先前想把府里丫头配给曹庄头,却被杜氏找的人搅和,还克死了曹庄头?”
谢夫人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从谁口中听说的?”
自怀疑上珍儿母女,她极为忌讳自己院里的人和外人勾结。
谢怀珍一句话打消了她的疑虑:“我那陪嫁庄子就挨着曹家庄,上个月底查账时,庄头跟我提了一嘴。”
谢夫人心中稍安,却还是不大高兴她提这事:“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谢怀珍叹了口气。
“大嫂,我一早看出,杜氏绝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先前她讨你喜欢,我不好说什么,如今你们婆媳不和,我怕你应付不来,想帮帮你。”
帮她?
谢怀珍有这么好心?
谢夫人可没忘记自己刚嫁过来时,谢怀珍仗着老夫人撑腰,给她下绊子的事。
她掀了掀眼皮:“你想怎么帮我?”
谢怀珍压低嗓音:“蓉蓉最是听话,若嫁给祈光当平妻,就能帮你料理侯府中馈,分了杜氏的权。”
原来是图谋侯夫人之位。
谢夫人露出一丝讽刺:“平妻只是说得好听,不也还是妾,你舍得蓉蓉给人做妾?她好歹也是伯府千金。”
谢怀珍:“什么妾不妾的,能给谢家开枝散叶,是蓉蓉的福气。”
这话倒是让谢夫人刮目相看。
她沉吟片刻,回道:“平妻不行,会坏了祖上传下的规矩,二房倒是可以。”
谢怀珍神色一怔。
爱荷苑里,汤蓉蓉坐在水榭里,看了好一会甜甜凫水。
“它游得可真好。”
她一脸羡慕。
“我小时候也想学凫水,可惜母亲不同意。”
宋轻尘随口道:“你如今也可以学。”
“如、如今?”汤蓉蓉惊得舌头都不利索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泡水里。”
宋轻尘轻笑:“那你只能继续羡慕了。”
汤蓉蓉默了一瞬。
“其实我挺想学医的,先前我脸上长了颗痣,是千金堂的宋大夫帮我切掉的,伤好后一点都看不出来,太神奇了。
我也想像她一样,化腐朽为神奇。
可我娘肯定不会同意,她只想我嫁给豪门贵族,当个诰命夫人。”
宋轻尘微微一笑,示意她抬头看天。
天上有一小朵快速生长的白云,长到甜甜那么大后,又一点点消散,归于虚无。
“我们不过是比这朵云久一点的存在。”
宋轻尘缓缓道。
“这辈子,不管遂了多少人的愿,讨了多少人欢心,最后都会尘归尘,土归土。”
汤蓉蓉心头一震。
是啊,人死了都是一场空,她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吗?
她来这世上走一遭,难道只是为了成全别人?
她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
清风徐来,心头堆积多时的阴云也在这一刹那,随风而散。
“表嫂,太谢谢你了。”
她热泪盈眶。
“我决定了,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跟宋大夫学医。”
宋轻尘:“???”
等等,她没说过要收徒啊。
但看着汤蓉蓉满怀希望的眼神,她没有说什么。
不扫兴,是她做人的基本准则。
谢夫人留谢怀珍和汤蓉蓉在府里吃晚饭,用过膳后,和蔼可亲道:“蓉蓉,你这么久没来看舅妈,在这住几天再回府怎么样?”
汤蓉蓉看向自家母亲:“娘,您也留下来吗?”
谢怀珍摇头:“府里一堆事等着我处置,腾不出时间。你在这好好玩儿便是。”
汤蓉蓉:“那我陪娘回府忙活。”
见谢怀珍给她使眼色,她补了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谢怀珍没辙,只好和谢夫人告辞。
“大嫂,我们过两天再来。”
反正不差这一时半会,总会找到机会让两个孩子相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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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见了你汤表妹,觉得她怎么样?”
谢祈光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不还是老样子吗,只是脸长开了点。”
“我是说,给你当二房怎么样?你不是想兼祧两房吗?”
谢祈光脸色龟裂开来。
“娘,我是为了娶无央才想兼祧两房!”
谢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仪无央,可人家有未婚夫婿,你也勉强不来,不如趁早死心,换个人疼爱,你汤表妹——”
“娘您别说了!”
谢祈光脸色铁青。
“我绝不会娶汤表妹!”
“除了无央,我谁也不要!就算她有未婚夫婿,也只会是我的人!”
撂完话,他拂袖而去。
谢夫人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魔障了?”她捂着胸口,咳个不停,“难不成他还想夺人姻缘?他可是朝廷命官,也不怕别人参他!”
吴妈给她顺背。
“可能是世子一路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障碍,求不得的也就一个颜姑娘,才会放不下。”
谢夫人缓了过来:“你说得在理,这男人啊,得不到的,都是心头肉;得到了,就是鞋底泥。”
吴妈点头:“不收了颜姑娘,世子恐怕不会罢休。”
谢夫人闻言,一条计策浮上心头。
颜无央点头:“好。”
等夜里柏木过来,他听完禀报,问他:“俏郎君的书还能不能买到,再买一套给我。”
柏木:“我得问问才晓得,那几本书是柿子书局艳书榜前十的作品,经常一到货就售罄,昨天那几本还是我高价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萧无恙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榜?”
“艳书榜。”
那些是……艳书?
他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让你买艳书了?”
柏木茫然:“不是世子你说买几本俏郎君的书吗,我买的就是俏郎君啊。”
说着把书名给他报了一遍。
萧无恙:“……”
他无语扶额:“我让你买的是俏郎君温珣的书。”
宋轻尘开玩笑说让他赔俏郎君,他自是赔不了,但却想起温珣这人来了。
温珣淡泊清雅,琴棋书画花都有所涉猎,出过几本颇受闺阁女子喜欢的书。
他便想送杜氏几本。
谁知……
想到宋轻尘拆开包裹,看到满眼都是艳书的错愕表情,他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宋轻尘:并没有错愕,很是欢喜!
柏木:“……”
谁知道你要买的是这个俏郎君。
萧无恙:“等凌霄腿好,你给我滚回西南。”
柏木:-_-||
休息了一天后,宋轻尘继续回千金堂坐诊。
临出门前,珍儿娘找上她:“少夫人,奴婢有个事想和您说一下,前两天奴婢和您差不多一个时间出门,发现二少爷身边的青铜似乎在跟踪您的马车。”
她把珍儿娘从老夫人那儿要过来后,把小厨房采买的活交给了她。
因而她每天都要出门。
宋轻尘听了,点点头:“我晓得了。”
她倒不怕谢祈营耍什么诡计,但小心使得万年舵。
便把颜无央叫上了。
路上,宋轻尘拿出昨天尚未看完的一本俏郎君,招呼颜无央:“要不要一起看?”
颜无央:“……”
耳尖不自觉红了起来。
宋轻尘发现了,揶揄道:“脸皮这么薄,怎么想到要送我这个?”
颜无央别过头。
滚回西南还是太便宜柏木了,应该撵他去西北开荒。
他如坐针毡,马车在百味楼停下后,他迫不及待掀帘出来。
宋轻尘好笑不已。
这人可真是反差感十足,怪可爱的。
她下车后,正要和颜无央道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快让开!”
下意识偏头看了眼。
一匹狂奔的高头大马朝她袭来,马背上一个锦衣男子纵身跃下,似乎想解救她。
堪堪被对方抱住之际,腰间传来一股力道。
下一瞬,她被带离原来地面,避开了锦衣男子的双手。
“抱歉,冒犯了。”
颜无央将她揽到一侧,立刻松开手。
宋轻尘回过神来,略微诧异,无央是不是过于礼貌了点?
都是女子,为了救她碰了一下腰,为什么要说冒犯?
那个锦衣男子应该有几分身手,扑了个空后并未栽到地上,而是扶着车辕站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
他一脸关切。
“抱歉,我那匹马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疯了一样乱跑,拉都拉不住。”
宋轻尘本就是怕出意外才带上无央,此刻意外应验,她心中满是警惕,对这个锦衣男子没什么好脸色。
“我们没事,你还是看住你的马吧,别让它踩了人。”
“你放心。”
锦衣男子勾唇一笑。
“它伤不了人。”
一声绝望啸鸣从前方传来,旋即轰然一声巨响。
宋轻尘抬头,只见那匹马被砍断头颅,倒在街上,鲜血喷了一地。
她脸色微沉。
“是不是吓到你了?”
锦衣男子满脸懊恼。
“我忘了你们女子看不得这个,一连让你们受两次惊吓,实在罪过。不如这顿饭就由我做东?”
萧无恙拍了拍凌霄肩膀:“你自己决定。”
凌霄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
说完接过樱桃递过来的毛笔,在同意书上患者那一栏签了字。
待他签完,萧无恙在亲属那一栏也签了名。
笔锋锐利,透着铮铮铁骨。
怪好看的。
就是和本人不太搭。
这么个玉树临风的人居然叫“杨武孝”。
宋轻尘把自己特地练就的“鬼画符”签名也写上去后,问萧无恙:“你脸上的伤需要看吗?”
萧无恙摇头:“谢谢,不需要。”不过是装饰罢了。
凌霄的手术安排在下午,宋轻尘吃过午饭,小憩两刻钟后,去手术室准备相关物资和器械。
是的,她在千金堂有个手术室。
手术室里的用品大部分是她找京城的能工巧匠订制的。
小部分取自她穿越携带的私人诊所空间。
宁国海外贸易发达,玻璃、眼镜、镀银镜子之类的舶来品早已有之,她拿出点新奇物件不算突兀。
能进手术室的向来只有患者、樱桃和她。
这场手术却要破例。
瘤段在胫骨上端,她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帮她抱着患者大腿,以便剔除软组织后煮骨灭活。
萧无恙领了这份差事。
“治疗手法已经和你说过了,”术前宋轻尘郑重对他道,“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请务必保持镇定,听从指令。”
萧无恙点头。
尸山血海他都见过,刮骨疗伤这点小场面算得了什么。
这女人未免太小看他。
没想到,一个时辰后,他还是变了脸色。
——杜氏不曾提醒他,这骨头煮起来会满室馨香,跟炖蹄花无异。
手术结束后,房门一开,柏木便迎上来:“爷,凌霄怎么样了?”
“还没醒。”
“你们刚才在里面炖蹄花了?闻着好香啊!”
“……”
萧无恙:“什么都馋只会害了你。”
柏木:“???”
蹄花是他吃不得的东西吗?
等把凌霄推去疗伤的屋子,听宋轻尘说起照顾事宜,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治疗手法里有煮骨这一项。
差点把晌午吃的饭菜吐出来。
宋轻尘交代完毕,提起一事:“术前你们从他腿上解下来的护膝能给我看看吗?”
柏木赶紧找了出来。
宋轻尘捏了捏,拿剪子拆开,倒出一小堆芝麻大小的黑色沙粒。
“这是什么?”
“磨成沙的磁石。”萧无恙回她,“我祖母听说磁石可以缓解疼痛,消除疲劳,让人给我做了一批护膝,我分给了几个随从,凌霄膝盖受过伤,阴雨天会犯疼,一直戴着。”
宋轻尘把剪子放到黑色沙粒上,只有半数沙粒吸附上去。
萧无恙目光骤沉。
“剩下这些应该是陨石或某种矿石。”宋轻尘微微叹息,“骨肉瘤本就罕见,且好发于少儿,他已经成年,极有可能是外力引发。”
柏木变了脸色。
“凌霄的病是这些沙子害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过你们最好验一验这些沙粒。若果真和它们有关,务必远离。”
宋轻尘说罢,唤樱桃取来油纸袋,将黑色沙粒尽数装入袋中,密封交还柏木。
“多谢宋大夫提醒,”萧无恙沉声道,“在下感激不尽。”
“不必客气。”
诸事安排妥当后,宋轻尘带着樱桃和甜甜回了侯府。
才进门,便见谢祈瑶挽着一个身穿碧荷纹金丝绣花薄纱裙的年轻姑娘从内院出来,神色极为愉悦。
“大嫂你可算回来了,”谢祈瑶朗声招呼,“娘刚刚等了你半天呢。”
宋轻尘顿步:“娘找我?”
“是啊。”谢祈瑶挽着人走到宋轻尘跟前,“盛姐姐来看我,见娘满脖子疹子,给她把了脉,说她吃错药,伤了肺腑呢。”
宋轻尘蹙眉:“盛姑娘是?”
“盛姐姐可是太医院院使盛大人的孙女,去年就进太医院当了医士,宫里好些娘娘都是找她看的病。”
谢祈瑶一脸嘚瑟。
“娘只吃了她一副药,脖子上的疹子就消了。”
宋轻尘脸色微冷:“盛姑娘贸然插手别人的治疗,想过后果吗?”
盛江月冷笑:“世子夫人不曾学医,只看了两三本医书就给人治病,想过后果吗?”
“当然想过。”宋轻尘淡淡道,“我能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盛姑娘能吗?”
“我们盛家人从来都是和患者命运与共。”
“那就请盛姑娘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宋轻尘说完,转身进了内院。
谢祈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宽慰盛江月:“我大嫂就是这德行,没本事还坏脾气,盛姐姐你别理她。”
盛江月一脸平静:“我自是不会把她一个外行人的挤兑放在心上,倒是你,要看着点,别让她乱给你娘开方子。”
“盛姐姐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她动我娘。”
谢祈瑶送她上了马车,不忘提醒:“姐姐下次过来,记得带上你说的金嗓子药。”
“好。”
两人告别时,宋轻尘已行至明德堂。
谢夫人正和贴身伺候多年的老妈子吴妈开心唠嗑,听说宋轻尘来了,脸上的笑意散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脸过来!”
她冷哼一声,让人传了宋轻尘进来。
刚要发难,宋轻尘就开了口:“娘,我花了大半年时间替您疏通经络,提升血气,盛姑娘这一剂药下去,我这半年功夫都白费了。您要是不信我,可以找其他大夫看看,千万不要继续用盛姑娘的方子,不然……”
谢夫人勃然大怒:“你辜负我的信任,伤了我的身子,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竟然倒打一耙,抹黑别人,诅咒我,你就这么盼着我死?!”
“娘,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给我闭嘴!”
谢夫人一想到自己被她愚弄这么久,让外人看了个大笑话,就怒火中烧。
“杜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却拿我性命来练手。你走吧,我最近都不想看到你。”
宋轻尘没有再劝,淡淡道:“娘,那我先回去了,您气我不打紧,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若有不适,要及时请大夫。”
谢夫人偏头,看都不看她。
宋轻尘沉默告退。
回到和光居,樱桃忿忿:“那盛医女籍籍无名,夫人也不打听打听她的本事就信了她,真是荒谬。”
宋轻尘在躺椅坐下,累了一天,她只想歇歇。
“有个院使祖父背书,说话自然好使。你别气了,去看看翠花做好饭没有,我想早点用膳。”
樱桃气呼呼地去了小厨房。
太阳落山时,宋轻尘已吃过晚饭,和甜甜坐在廊下吃冰镇过的甜瓜。
云朵由白变金,由金变粉,由粉变红,再变紫变灰,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甜甜突然支棱耳朵,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往院外跑。
是她夏日的心头好。
她不知道颜无央喜欢甜口咸口还是辣口的,三种配料都送了。
萧无恙不曾吃过如此碧绿爽弹的吃食。
三种口味都试了。
都爱吃。
吃完他沉吟良久,传信给柏木,让他再买几本俏郎君。
并特地注明,要艳书榜上的。
他想过了,既然宋轻尘喜欢那几本,那就还送她喜欢的,反正尬一回是尬,尬两回也是尬。
好不容易淘到温珣的书想要将功赎罪的柏木:“……”
完了。
他不小心把世子带坏了。
王妃知道了,不会把他打死吧?
宋轻尘翌日收到颜无央送的书,笑得不行。
跟樱桃吐槽:“第一眼见她,以为是个高冷仙子,没想到是个闷骚。”
樱桃没听明白:“闷骚是什么?”
宋轻尘:“外表克制,内心狂热之人。”
樱桃点点头:“颜姑娘是有点表里不一。”
看着斯文沉静,却干出了送蛇当礼物、徒手杀山鸡、单挑死士、给别人送艳书这种事。
这几本书不仅写得香艳,情节也极其动人,宋轻尘夜里一不小心就看到凌晨。
躺下睡了没多久,就被樱桃叫醒。
“小姐,表姑娘来了。”
宋轻尘:“???”
谁家好姑娘半夜三更走亲戚啊?
梦游吗这是。
她打着哈欠起床更衣。
汤蓉蓉一脸踟蹰地坐在外厅,头上简单挽了个髻,簪子插得歪歪扭扭,身上衣物有几分凌乱。
宋轻尘一出来,她就霍然起身。
“表嫂,求你收留我几天。”
宋轻尘让樱桃去沏茶,招呼她坐下:“有话慢慢说。”
汤蓉蓉一五一十地把这两天的遭遇告诉她。
“那天回去后,我跟我娘说了想学医的事,她坚决反对,要我嫁给大表哥当二房。”
“听说表哥抬了个丫鬟做妾,她又来侯府,找舅妈打听。”
“瑶表妹刚好在场,说大表哥喜欢小脚,要是我像她一样缩了脚,大表哥肯定会娶我。”
“我娘看过她新缠的脚后,十分心动,托她请盛医女来府里帮我削骨。”
“我不肯削,狠狠骂了盛医女一顿,说她助纣为虐,残害女子,是杏林之耻。”
“她生气离开,我娘打了我一耳光,将我禁了足。”
“昨夜丫鬟悄悄告诉我,说她听到我娘和嬷嬷商议,明日将我迷晕,再请盛医女缩脚。”
“我只好连夜逃出来。”
她无处可去,唯有来找宋轻尘。
“表嫂,我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的,”她哽咽道,“但除了你,我想不出谁会愿意帮我。”
旁人定会觉得她不懂事,劝她听母亲的话,把她送回伯府。
宋轻尘原本对她只有个乖巧印象,见她有勇气反抗陋习,倒是生出几分欣赏。
便道:“你逃出来不容易,想必累得很,先去枫院歇息,明天我会给伯府递个信,说你在我们府里住一阵子,好叫你娘安心。”
汤蓉蓉一个劲点头:“嗯嗯,我都听你的。”
又补了句:“表嫂,你放心,我绝不会和你抢大表哥的,我见到他一定绕道走。”
宋轻尘笑了笑:“抢也无妨,我不介意。”
汤蓉蓉:“啊?”
怎么听起来有点嫌弃……
宋轻尘安排她住下,翌日送了口信给怀安伯府,谢怀珍没有过来找人。
倒是长宁伯府派了人过来,说她母亲俞氏身子不适,想见见她。
宋轻尘下午看完诊后,带着几份礼品和端午那天采的、已经炮制好的药材去长宁伯府看望俞氏。
俞氏一如既往,看她的眼神总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也许她以为女儿的灵魂依然在这副躯体上。
采药是个辛苦活,既要翻山越岭,又要防范蛇虫蚊蚁,参与的贵女很少,来的大多是世家子弟。
宋轻尘行事向来低调,为免引人瞩目,特地备了幂篱,遮住容貌。
下车才发现,颜无央和她一个打扮。
饶是如此,依然有人评头论足。
“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没想到在这深山野岭,竟能遇见绝代佳人。”注1
“檀郎你连人家眉眼都没见着,就说人家倾国倾城?”
“张兄此言差矣,美人在骨不在皮,光看那位青衣美人的莲足,就足以知道她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品足知美人,还是檀郎眼力强。”
谢祈瑶听到这些浮言浪语,鼻子差点气歪。
那位正对颜无央大肆赞赏的檀郎不是别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宋家大公子宋宜安。
若不是为了见他,她才不会来这山旮旯采什么药。
可他竟然眼里只有颜无央!
她一转身,便要坐马车回去。
好在宋宜安瞥见她的身影后,追了过来。然而不等她高兴,就听见他问:“和你一同来的青衣美人是谁?”
她气了个半死。
“那是我大哥的人!”
“谢世子纳了妾室?”宋宜安满脸狐疑,“我怎么没听说?你们谢家不是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吗?”
谢祈瑶冷着一张脸:“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难道连我大哥的人都要惦记?”
宋宜安打开纸扇,给她扇了几下凉风。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好奇一下不行吗?两个月没见,你说话声音好听了许多。”
见宋宜安终于留意到自己的嗓音,谢祈瑶心情大好。
“我向盛家姐姐讨了金嗓子药,调了一下嗓子。”
“这药真不错。”
宋宜安说着,低头看她的鞋履。
“不过你这双脚,怎么好像比先前大了?”
谢祈瑶忍不住往裙摆里缩了缩脚:“大嫂不许我缠足,让我放了脚……”
宋宜安摇头:“不缠足哪行。你看那个青衣美人,一双莲足多好看,光看到她那小巧玲珑的鞋履,就让人心生爱慕。”
说完看向颜无央方向,露出满脸痴迷。
谢祈瑶死死咬唇。
回头她一定要缠足,杜氏休想阻挠她!
不远处站着个锦衣公子,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贪婪地看了眼宋轻尘和颜无央的背影后,招来随从,耳语了几句。
随从悄然离去。
宋轻尘一下车,就带着樱桃,跟着甜甜往山谷里走。
甜甜的鼻子就跟雷达似的,不费吹灰之力就从漫山遍野的草木里找出人参、何首乌、灵芝、黄精等名贵药材。
宋轻尘一路走一路挖,很快背篓就沉甸甸的。
刚放下背篓,想要歇会,一双骨肉匀称的手伸过来,将背篓提了起来。
是颜无央。
宋轻尘赶紧将背篓抢回来。
“不劳颜姑娘大驾。”
颜无央:“你放心,我背得动。”
背得动也不行!
回头让谢祈光看见了,以为她在糟践他心上人,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呢。
宋轻尘往身后看了眼,没见着谢祈光,不由纳闷。
“你怎么没和世子在一起?”
“避嫌。”
宋轻尘:“???”
哪个避?哪个嫌?
颜无央轻咳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好和谢世子走一块。”
宋轻尘:“……”
真想问问她,来采药到底图什么,喂蚊子吗?
似是看出她的疑问,颜无央解释:“只听说过京城采药习俗,不曾见过,跟过来见识一下。”
“那你慢慢见识,恕不奉陪。”
话是放了,但颜无央并没有因此离开,依然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抢着挖草药,提背篓,比樱桃还殷勤。
宋轻尘一度试图通过加快步伐甩开她,但对方紧跟其后,脸不红,气不喘,体力比她强得多。
她只好作罢。
甜甜忽然兴奋地拱起土来。
宋轻尘上前,见土里露出一大团黑黢黢的菌子,颇为意外,居然是黑松露。
眼下并非黑松露产季,许是这处山谷分外幽深清凉,让它延续至今。
上次吃黑松露,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宋轻尘带着些许怀念,将那窝黑松露挖了出来。
颜无央询问:“这是什么?”
“黑松露。”宋轻尘边往背篓扔边回她,“炖鸡很好吃。”
刚说完,甜甜就在前面惊起几只腾空而飞的野鸡。
颜无央快步追上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提着两只野鸡从树丛里出来。
见宋轻尘惊诧,解释道:“这些野鸡挺笨的,在树丛里乱钻,把自个撞得晕乎乎。”
宋轻尘:“……”
要不是她也抓过野鸡,就信了。
山谷尽头是一处水潭,他们走到那里时,已近午时。
樱桃背了野炊物什,宋轻尘让她先把米饭煮上,自己捋起袖子准备杀鸡时,颜无央已经利索地扭断鸡脖子,扒皮去毛。
宋轻尘:“!!!”
这人反差是不是太大了点?
不是江南书香人家的闺秀吗?怎么瞧着跟猎户家的小娘子似的?
颜无央还当她被自己的杀鸡手法吓到了。
“烧水拔毛太麻烦了,野鸡皮也不好嚼,这样处理方便些。”
宋轻尘还能说什么呢。
“你说得对。”
松露炖鸡做好后,宋轻尘用路上拔的野菜和带来的调料,做了一道凉拌菜。
三人一猪,一大锅米饭,一大锅鸡汤,一大道凉拌菜,本以为会吃不完,没想到最后一滴汤都没剩下。
吃得最多的,不是甜甜,是颜无央。
宋轻尘瞟了眼她的纤细腰身,心里略嫉妒,这么能吃还这么苗条,老天爷到底给她关上了哪扇门?
颜无央留意到她的眼神,腼腆一笑:“松露汤太美味,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宋轻尘轻笑:“你是女子,多吃些也无妨。”
颜无央笑容一滞。
“这黑松露莫非……”
“据说可以催情壮阳。”宋轻尘回道,“不过也可能是心理安慰。反正不管真假,影响不了我们。”
颜无央:“……”
宋轻尘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把颜无央给说成哑巴了,回程一言不发。
这薄脸皮,倒是像个闺秀。
她刚想宽慰几句,山道上突然冒出来几个蒙面男子,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们。
注1“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出自南北朝·何思澄《南苑逢美人》。